侧重推广强调保护两者难兼得
申请费用高科研经费少无力保护
农户侵权无法控制种源难保护
小麦育种专家宁愿自己掏钱忙自己所热爱的育种,却不愿将研究成果申请知识产权保护———两百多新品种几乎都无保护
这是一片产生小麦育种专家的沃土。 全国推广面积最大的6个小麦品种,4个出自关中平原中部的陕西杨凌———目前国家惟一的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
6月中旬,记者随国家整规办、国家知识产权局“保护知识产权———我们在行动”采访团在杨凌了解到,育成一个小麦品种,最快也要八九年时间,杨凌每年贡献的小麦新品种不下20个,但是没有任何人会为此去申请植物新品种保护。在当地众多育种专家看来,植物新品种保护似乎与他们无缘,因为实际上很难操作。有人宁愿自己掏钱忙自己所热爱的育种,却对将研究成果申请知识产权保护敬而远之。
杨凌示范区知识产权局副局长桂党会告诉记者,杨凌每年产生的植物新品种大约30个以上,其中小麦占到20多个,蔬菜有四五个,其他就是林木、果树、棉花等。数年积累下来,杨凌诞生的植物新品种不下200多个,但除去两个油菜品种,其他一律都没有申请保护。
问题的症结在哪儿?记者对此做了一番调查。
“即使申请了保护,又怎么可能挨家挨户向农民开口说他们直接留种的做法是侵权呢?”———开不了口,所以不保护
杨凌的育种力量主要集中在西北农业科技大学。
高翔,西北农大教授,陕西省知名的小麦育种专家。他的课题组十几年来选育的面包、饼干、面条等专用小麦品种,农民广为种植。但他的手里没有一个小麦新品种的知识产权。
高翔告诉记者,小麦是常规育种,这意味着推广后根本不可能控制种源。公司、农民、产粮大户都可以直接留种,自给自供,可以和育种者没有往来,所以要谈保护是很困难的。
“小麦常规育种不像水稻、玉米的杂交育种,可以把种源始终控制在育种者手里。即使申请了保护,又怎么可能挨家挨户向农民开口说他们直接留种的做法是侵权呢?”高翔觉得他根本开不了这个口,也不想这样干,“所以不保护”。
高翔的想法,基本就是西北农大其他育种专家的想法。
作为杨凌示范区知识产权工作的主管,桂党会对此非常心焦。
“强调保护,推广起来肯定就不会那么快”,而“评优标准完全是看推广面积的大小”———申不申请保护意义不大
今年杨凌示范区有3个小麦品种获得省级优质奖,桂党会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评优标准的引导作用让他的工作处于矛盾之中。
桂党会说,评优标准完全是看推广面积的大小,推广的面积越大,评优的几率就越高。这种农科评价体系实际上起着一种重推广的引导,“如果强调保护,推广起来肯定就不会那么快,这是明摆的事情”。
高翔说,新品种推广前要经过行政审定,审定就要求布点试验,区域试点实际上就是新品种推广扩散的过程。小麦新品种只要进入试点,就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因此对于小麦育种者来说,申不申请知识产权保护意义不大。
除了申请费用外,还要准备资料,还要跑北京。“这些费用加在一起,不是小数字。”———实际上也根本申请不起
“实际上也根本申请不起。”高翔说,每年国家给他三四万元的育种经费,科研组五六个人紧巴巴地用着,根本也没有再多的钱申请知识产权保护。“我的情况还算好的。有的老师连育种都是自己贴钱请人收麦子,哪还有经费申请保护呢?”
桂党会对申请植物新品种保护的费用很清楚,“至少要8000元。另外,还要准备很多的资料,什么基因图谱啊等等。而且在当地还申请不了,还要跑北京,一趟肯定不行。这些费用加在一起,不是小数字”。
“国家惟一的高新农科示范区,没有几个叫得响的农业品牌”———农业知识产权流失严重
植物新品种保护,其实不只在西北的杨凌遭到育种专家的冷遇。
南方的广东省,大多数新品种在通过地方品种审定后也就不再向国家申请植物新品种权。
广东省农科院良种苗木中心总经理钟明说,他们之前也讨论过是否需要申请植物新品种权,但综合考虑到申请经费较高,而蔬菜种子一般5年就要更新换代,总体来说并不划算就放弃了申请。不少蔬菜育种同行都是这么看的。
相对于其他领域的知识产权工作,小麦、蔬菜育种碰到的保护问题,实际上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推动农业知识产权工作显然是一件更为复杂和困难的事情。桂党会对此深有体会。
他举例说,比如商标,杨凌这几年申请量抓上去了不少,可闲置量也同时增加。目前,在全国340余件驰名商标中,杨凌仅1件,280余件省级著名商标中,杨凌仅6件。“杨凌是国家惟一的高新农科示范区啊,没有几个叫得响的农业品牌,如何体现示范作用呢?”深深的责任感压在桂党会心头。
“再说专利。”桂党会说,“农业科技专利的转化,如果没有资金的支持,真是难而又难。杨凌的一位土壤肥料专家手里的专利被一家公司看中,公司问教授要多少钱,教授说给我建个实验室和几个学生就行,其他不要。这项专利已经在我抽屉里放了十多年了。”
农业部副部长张宝文认为,目前我国农业科研人员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淡薄,农业知识产权流失严重,应用价值无形损耗,自主知识产权的数量和质量与发达国家相比还存在较大差距等,是我国农业知识产权存在的主要问题。
有关部门对申请品种保护的育种者奖励3000元,学校全额资助申请费和代理费———教授当场表态要申报新品种
4000多年前,农官后稷,在杨凌一带“教民稼穑,树艺五谷”,无意间开启了中国农耕文明之门。
4000多年后的今天,在这不足4平方公里的地方,聚集了我国农林水等64个学科近5000名科教人员。他们的作为,将决定中国干旱、半干旱地区农业科技发展的高度。
对杨凌来说,示范的内容恐怕不仅是农业科技的提高,还包括探索解决农业知识产权保护问题。
杨凌示范区管委会副主任丁文锋告诉记者:“杨凌的知识产权保护工作,不只是一个区域性的知识产权试点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更是对我国农业知识产权保护工作的有益探索。”
“我们一直在摸索。”桂党会说。
今年4月,桂党会邀请了农业部的专家来给杨凌的教授们上课,专讲保护植物新品种的重要。“不少教授听课后都感到原先对这个问题重视的不够。一是没想到现在的种子市场在寻求知识产权保护上已展开激烈的竞争;二是没有考虑在WTO背景下的跨国种子贸易问题,需要知识产权保护;三是更没有从国家有效利用植物遗传资源的高度来认识。”桂党会说。
配合宣传,杨凌知识产权局已决定,从今年开始,对于纳入植物新品种保护的育种者,奖励3000元。西北农大也在今年出台措施:对于申请植物新品种权的科教人员,申请费和代理费给予全额资助。
农业部副部长张宝文说,农业知识产权保护必须以植物新品种、农业技术发明创造的专利权、农业著作权、农业新品种商标权和农业商业秘密权的保护为重点,力求管理机制科学化、激励机制合理化、保护制度国际化,以适应全球化的新经济环境,成为新的农业科技革命最有力的支持体系。
据桂党会介绍,杨凌现已开展农业知识产权保护战略研究,并提供组织保障,成立杨凌示范区知识产权协调领导小组,以形成推动知识产权工作的合力。
当知道学校和知识产权局都拿出具体措施鼓励申请植物新品种权后,高翔马上就表态道:“我今年就申报两个小麦新品种。”